在天氣回暖的冬日午後,一邊讀《敘事弧:普立茲獎評審教你寫出叫好又叫座的採訪報導》,一邊聽著約翰・藍儂的老歌,其實是件很享受的事。只不過眼球被文字吸引了,思緒卻無法同步;倏忽之間,彷彿回到了自己還在媒體服務的那個年代。
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怪癖,好比看書向來不喜歡畫線註記、也不愛摺頁的我,這回讀《敘事弧》,卻不知不覺已經在筆記本上做了許多記錄。直到讀完傑克・哈特(Jack Hart)所撰寫的這本書,我才驚覺這不只是自己和作者之間的對話而已,彷彿像是為過往的採訪寫作生涯做了一次「復盤」。
所謂的「復盤」,其實是圍棋術語,也就是當對弈雙方下完一盤棋之後,重新在棋盤上把對弈過程演練一遍──看看哪些地方下得好,哪些下得不好?或是,還可以有哪些更好的下法?
透過《敘事弧》一書,我彷彿重新溫習了一次自己在採訪、寫作上的學習歷程。剛入行時的景象還歷歷在目,被退稿好像也不過是一種日常,透過自己的摸索和大量閱讀他人的作品,才慢慢理出頭緒。
普立茲非虛構寫作獎得主理查德・羅德斯(Richard Rhodes)指出:「要打動讀者,比較重要的策略和詞彙能力沒有什麼關係,而是比較需要培養模式能力與經營能力。」當我讀到書上提起這段時,不免有些感觸,這番話真的說得太好了!
回想當年,不自覺地在撰文過程中堆砌大量的專有名詞,也時常忙於確認體例的對錯,以及極力核實資料來源的正確性,卻難免疏忽了自己對於報導主題的經營能力。直到當上主編,眼界變得寬廣了、處理的題材也變得多元,才逐漸進入「見樹又見林」的境界。
在這個強調說故事的力量的年代,作者告訴我們── 故事說得好,比故事在哪裡發生重要得多。意思是不需過於拘泥細節,但凡有技巧與熱情的說書人,無論在哪種媒體或載體上,都能夠鍛鍊出色的技藝,進而找到知音。
回想起過去在雜誌寫報導的歲月,很重視人、事、時、地、物的鋪陳,無非是希望讓讀者更有同理心和現場感,但看過《敘事弧》之後,我才驚覺故事本身比那些瑣碎的線索更具有意義──因為故事服務的是人們日常生活中看似平凡、普通的需要,卻也能幫助我們發現人與四周萬物相連的原則。
對讀者來說,這一切都實際發生過。
倘若有幸讀到一篇精采的封面故事,不但會讓你我拍案叫絕,迷戀於其中錯綜複雜的人事關係,更能從中領悟到生存的法則,乃至於與世相處的脈絡。
非虛構寫作之所以迷人,是因為我們每個人的心中恍若都內建了某種劇本,在某些場景之中便可自動發揮作用,不但影響我們的心智,乃至於具體的行動。
一如喬恩・富蘭克林(Jon Franklin)對故事的詮釋,現在看來竟是如此地恰如其分:「故事係由一連串行動所組成,引人共鳴的角色遇見一個造成糾葛的情況,他勇於面對並解決難題,因而產生了那些行動。」
誠然,一個好故事之所以傳世:因為共鳴,才能擴散;也唯有行動,方有力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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